秦劍楚原龍剛＿粵語片讚

我慶幸是香港第一代電視兒童，除了目擊本地電視從草創至今的發展外，餐單上還有五六十年代的粵語片全集．中聯旳家春秋詩禮全家系列必然大道理，大卡士，製作嚴謹；芳艷芬羅艷卿新馬仔任劍輝的唉吔吔戲曲片居然都頂得順，六月雪含冤的竇娥芳艷芬被家婆半日安懷疑收埋好野食，拉扯一輪開估是食穀糠慘情一幕記到而家；曹達華關德興石堅林家聲高魯泉檸檬曾江雪妮的刀劍／拳擊／神怪又啱；喜劇最愛鄧碧雲好姐賣粉果，梁醒波的王龍烏系列，和一千零一部的奇怪馬拉粵片有求必應．不過，說到精裝粵語片，我的選擇是秦劍的難兄難弟，楚原的玉女添丁和聰明太太笨丈夫，和龍剛那堆謝賢蕭芳芳的冬暖英雄本色飛女正傳系列－進入作者論的粵片．

秦劍的片看得次數最少，沒有很清晰的足本印象，但謝賢周聰這對人物旳形象很鮮活，都市小男人的濫觴，劇本完整，秦的筆觸也很現代，淨記得一幕說謝賢隨某女子爬樓梯，因對其有點鄙夷，畫外音腹謗人家長得胖，鏡頭於是就切割去兩隻金華大火腿；嘩，小同學看來，耳目一新．我好耐之後問過人，咁係咪受過意大利寫實主義影響，答謂，都算架．

相反，寶珠姐的玉女添丁，大抵看過三十零次，樂此不疲，你叫我今晚再看，一樣奉陪．劇情無聊胡鬧，不過是偶像陳寶珠的最佳本色作；雖然是偶像劇，但編導演製作都很嚴謹．傻戲都要認真演，女主角天真瀾漫，落力攪笑但自己唔笑，比她要正經兮兮的set 行頭，做淑女的愛情片好看百倍（可能都係呂奇累事）．

而聰明太太笨丈夫最近因沈殿霞過身重播過．以前看已覺得很時髦，再看，果然．是努力經營的中產味道，由角色的職業，佈景，服裝，外景場地的選擇，都著意別出心裁．但到了精緻化這一步，粵語片又吊詭地走下坡了．楚原的戲一向很流麗，這部更傾力玩花式，幻想戲中戲用舞台劇處理．

但怎也可能過不了龍剛．楚原怕你嫌不甜，但龍只怕宣道不力，加苦．冬暖的文藝腔同級罕有．英雄本色飛女正傳旨在勸世，但夠胆拍出實感，主角也死人塌樓．想不起是那一部，蕭芳芳是個盲女，謝賢和壞人激鬥後都死光了，她郤得做手術復明，更成了修女任教盲人學校．片中最後一場，盲女小學生問她天空是怎樣的，她努力告訴她：天是藍色的，有些雲，在飄，很美麗．．．．．，鏡頭隨著語音搖向天空，一路拉闊，一路搖．．． 粵語片難得一見的宗教情懷．

一點也不賴，粵語長片全集正是廣東話影像版的中國俗文學史．

七出之休條

六四後一年，當局頒佈並實行限制境外傳媒採訪的規條，除中央邀請採訪如人大政協兩會，特首述職等之外，必須遵行；內容概而言之，即是任何在國境內的採訪，都須事先有多於一個機關的批文作實，當然亦限時限刻限地點限問題．若否，則被視為非法採訪；因共文七項，一犯即要出境，港記故稱為七出之條．

今次四川大地震，當局默允自由採訪，七出之條，一時束之高閣；於是境內外電視畫面盡是搶險救人餘震醫護賑濟溫情哭逝的故事，中門大開．搶救到了一段落，開始追究責任:天災抑人禍?有線即時找理大工程講師實地勘察塌樓殘餘，一掐掐出豆渣工程圖則違規鋼筋失踪的真相，的是十九年來的另一次：不必等事過境遷，不必再旁敲側擊，實話直說，有年資的記者一定慨歎，三更彷彿醒來時，恐怕會問今夕何夕．

而如果連查證責任，分析災情這一關的採訪都依舊放行的話，一隻腳便跨到火星去，虛擬又實在地走了一大步．而希望向某些人反證，地球也不是這麼危險的．

無分別動念

面對災難如此，便體會到宗教之必要，洗滌之必要，同理之必要．

一時片刻，無分別動念，沒有了差異，也沒有起判別之心，你我乃達一體大同，瞬間明白，同居共相．只是未曾有別識緣起的刹那，主客無礙，看過通透，善心智境同至，做了個好人．

在列斯時做過一份功課，居然是比較南北朝僧肇和英國休謨的學說，比甚麼，是物不真空和懷疑論；想起都流冷汗．前者的物質比喻是一水瓶，後者是顆發射了的子彈．

胡亂寫了甚麼忘記了，總之是自選題，成績與人無尤．而究竟可曾收到甚麼評語，自是失落的風鈴．只是到了這黎明前的關口，堪是回憶懷寂寥．

往九寨的路

這條明明就是往九寨溝的路，二十五年前才對外開放的景點，來往的都是大客車，擠得滿滿的．去過的人都知，出了城市便要攀山．沿路之曲折，全是髮夾彎，一邊是削壁，一邊便是懸崖；司機都是賽車手，幾夜都得趕路，對頭車一來，車响過不了，單音節的高pitch BU在深夜的山谷迴盪，再倦都不能睡著．兩車也不怎慢下來，總是間在幾吋的空隙中擦身而過．白天外望，是貨真價實的崇山峻嶺，氣吞萬里的磅礡，黑下來便是沉龍，不知何時怒吼．如是者，打尖之郷鎮必先是汶川，限於當年條件，住的正是暑期無課的院舍；續而經過紅原，再到松潘宿一宵，之後九寨在望．

青藏高原的邊陂，底下原是炎炎烈火，無話可說．

緬甸之境

緬甸和雲南接壤，９７年初跟救援及發展組織的老友在雲南跑項目時，算是進過緬甸國境．是雲南西南德宏州叫盈江的小鎮毗鄰．邊防只是河上短橋的另一端．隨便的一間小房子，當時跟著幾位雲南的衛生部官員，甚麼手續都無辦，便走過了去，好像連站崗的人都不見．事實上，兩旁的人這樣往來走動也是常事．很多小商販做買賣，相信也會有黑市鴉片．雲緬區域亦是當年的愛滋黑點，十多年前，這條荒村似接壤的街已有卡拉OK及衛生所（不是衛生間）．

雲南這邊己是沒甚麼的邊陲小村，更落後的緬境可想是如何貧乏．有幾排小木屋子，都架在河溪上，有點像大澳的排屋，但還要小．裡面坐著人，有男有女，有抱小孩，都穿沙龍，守住的都是店鋪，東西就放在地板上，但我怎也想不起是甚麼貨品，好像是些碗碟，膠珠子之類，記得的尚有些香蕉，好吃不好看的那種．內裡黑沉沉，相信就算供電沒問題，肯定也捨不得用．知我們是從中國過來的人，他們都是很羞澀的笑．

雖然無人管，但畢竟是別國，只敢走幾分鐘便回來．

紅日將盡，回到這邊來，後頭沙沙滾滾趕過關的是一卡卡大車，滿載巨型木頭，都是從緬甸森林伐來的木材，當時大陸為保育水土，也有保護林木法，基本上很難輕易在雲南原始森林伐木，不過，利之所在，老實商人們那條過牆梯自然會搭過更無制度，更易話為的地方．那一方水土，未知安好否?

兵馬司胡同

京城是年年變，一直在拆，一路在建．只有那幾個一環內的宣武崇文建國前門地鐵站，仍然乖乖地蹲在原點，但縱是依樣賣葫蘆，冰糖裹的已是草莓，夕照斜陽，堵的是連綿幾小時的下班汽車．

新區是剷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，舊區是移平胡同四合大雜院，信史上最大的地盤，永恒的實驗．這裡甚麼建築風格都有，三十年代紐約華爾街也有一條，懷別人的舊，還真的是叫金融區，大企業大機構．自己的舊就交給明信片．

也不是懶浪漫認為舊胡同真的好住，但總不應如此沒頂．

舊區的”保育”都在後海至鼓樓一帶吧；胡同都重修擴闊成為遊客區，其實是拆清再建，青磚也才剛燒好．南鑼鼓巷是大規模示範：把多條胡同拉直擴闊打通，佈滿小食館，咖啡室，紀念品，品味時裝，個人雜貨等小店，還間有酒店．仿古就不成古，走走無妨．

直路正巷旁還有些舊徑，先進化還未到位，燈光下赫然發現兵馬司胡同的路牌，原來還在，十九年前來過，專誠找它的派出所．

也是五月，一幫人蹲點京城幾晝夜採訪，某天盤點機器，方發現頼以攝錄採訪的一部”細機”不見了．當年出入國境，此等”貴重”器材，須列於回鄉證內，清楚報關，雖云時期不尋常，也怕出境有閃失，決定向公安單位報案．先到天安門附近的派出所（當年地近午門），說明原委，竟不獲理，值日人員指非其轄地，遂手繪一圖，打發我往兵馬司派出所．

結果與同伴胡小姐從天安門城樓走到後海鼓樓區某處，蜿蜒於眾大雜院之巷口，終於見到派出所的門匾時，已近黃昏，入內半天沒人影．幸好衙門小小，又聽又”聞”到後院傳來火熱的炒辣子味，循味溯之，找到後門，見人即說明來意．掌廚的也就是負責人，老大不願意放下勺，和我們回前廳辦事．期間不時質疑報案的需要，並重申絕難尋回，幾經爭取，方獲簽發條子伸明有物已失．

半小時後，我們得了條子，他也可繼續做飯．

回程時，太陽下了大半，路徑漸次暗黯，兩旁是一棵棵深邃的銀杏樹，風吹過，葉底白的一邊沙沙聲閃出昏黃的光，明明滅滅．天氣一下子涼了．偌大的北京城，沒有單車，沒有交通，一輛輛公車在支路泊著；沒有人往來，沒有商鋪開門；除了蟬鳴和風，再沒有別的聲響．一條條的人路車路，只有我們兩個走著．影子有時在前，有時在後．來時不覺的靜默，這時才包圍一切． 閉了嘴的城，一下子消失．

我記得走了四十五分鐘，在一無阻礙的路上．空盪盪，沒有可能的北京．

是的，當時已戒嚴．

又：附圖不是南鑼鼓巷，是香港馬會在北京的會所．

又買

上月再上京，有例必逛書局，遊到不準備駐足的古典文學處，竟又發現脂本庚辰本，人民文學出版社０６年１０月初版．找來店員查電腦，只得精裝版，而且又照例只得一套，共四冊，盛惠二百八十人民幣．本來行旅中立心不再掂大部頭巨著，不過見是七十欠兩回的庚辰本，已是世上最齊最原裝的脂批曹著了，結果考慮半分鐘，還是決定又照托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