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5月2日 星期五

兵馬司胡同


城是年年變,一直在拆,一路在建.只有那幾個一環內的宣武崇文建國前門地鐵站,仍然乖乖地蹲在原點,但縱是依樣賣葫蘆,冰糖裹的已是草莓,夕照斜陽,堵的是連綿幾小時的下班汽車.

新區是剷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,舊區是移平胡同四合大雜院,信史上最大的地盤,永恒的實驗.這裡甚麼建築風格都有,三十年代紐約華爾街也有一條,懷別人的舊,還真的是叫金融區,大企業大機構.自己的舊就交給明信片.

也不是懶浪漫認為舊胡同真的好住,但總不應如此沒頂.

舊區的”保育”都在後海至鼓樓一帶吧;胡同都重修擴闊成為遊客區,其實是拆清再建,青磚也才剛燒好.南鑼鼓巷是大規模示範:把多條胡同拉直擴闊打通,佈滿小食館,咖啡室,紀念品,品味時裝,個人雜貨等小店,還間有酒店.仿古就不成古,走走無妨.

直路正巷旁還有些舊徑,先進化還未到位,燈光下赫然發現兵馬司胡同的路牌,原來還在,十九年前來過,專誠找它的派出所.

也是五月,一幫人蹲點京城幾晝夜採訪,某天盤點機器,方發現頼以攝錄採訪的一部”細機”不見了.當年出入國境,此等”貴重”器材,須列於回鄉證內,清楚報關,雖云時期不尋常,也怕出境有閃失,決定向公安單位報案.先到天安門附近的派出所(當年地近午門),說明原委,竟不獲理,值日人員指非其轄地,遂手繪一圖,打發我往兵馬司派出所.

結果與同伴胡小姐從天安門城樓走到後海鼓樓區某處,蜿蜒於眾大雜院之巷口,終於見到派出所的門匾時,已近黃昏,入內半天沒人影.幸好衙門小小,又聽又”聞”到後院傳來火熱的炒辣子味,循味溯之,找到後門,見人即說明來意.掌廚的也就是負責人,老大不願意放下勺,和我們回前廳辦事.期間不時質疑報案的需要,並重申絕難尋回,幾經爭取,方獲簽發條子伸明有物已失.

半小時後,我們得了條子,他也可繼續做飯.

回程時,太陽下了大半,路徑漸次暗黯,兩旁是一棵棵深邃的銀杏樹,風吹過,葉底白的一邊沙沙聲閃出昏黃的光,明明滅滅.天氣一下子涼了.偌大的北京城,沒有單車,沒有交通,一輛輛公車在支路泊著;沒有人往來,沒有商鋪開門;除了蟬鳴和風,再沒有別的聲響.一條條的人路車路,只有我們兩個走著.影子有時在前,有時在後.來時不覺的靜默,這時才包圍一切. 閉了嘴的城,一下子消失.

我記得走了四十五分鐘,在一無阻礙的路上.空盪盪,沒有可能的北京.

是的,當時已戒嚴.


又:附圖不是南鑼鼓巷,是香港馬會在北京的會所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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